记忆我的大学经历

谭建立

本文是应学院高书记之约，写一些学校和学院往事。但下笔之时，发现需要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，挂一漏万，还是就我知道的历史背景和点点滴滴的记忆，带大家回到过去的时光。

记忆是纯真的、珍贵的、朴实的、凝神的、情深的、意长的……

我把这些记忆分为三个阶段来写，即大学前，大学生，大学教师。希望这些记忆能够帮助现代年轻人了解当年的时代特征。

青年农民

家庭贫寒，社会动荡，推荐制上学自己基本没有资格，无论何种境地都要坚持学习，恰遇高考，有幸成为新三届大学生中的一员。

社会环境。1956年农历4月，我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。1973年底高中毕业，1974年春节前就来到省城太原市当农民工，挖过6、7米深的地基，干过从山上往山下拉石头，一平车石头有800多公斤，一块300多斤重的石头，我能两手一抱直接搬到平车上，干了半年，挣到830元。回家后，我父亲加上270元，1100元，盖起了三间大北房。随后回村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，于1975年3月1日，成为我们村“五•七学校”的民办教师，除了担任六、七年级语文课教学，兼任六、七年级物理课教学，此外还兼任全校学生的音乐、体育老师。民办教师让我有时间学习，当时还没有电，照明还是依靠煤油罩子灯，每天熬夜到12点，敖干一灯油，除了备课外，就是坚持写作（从高一开始记日记到现在已经50年了），给河津县广播电台写稿并得到播放。当年上大学实行推荐制，需要村里推荐，公社审查，县里上报，我家庭属于中农成分，不在贫下中农的行列之内，基本上没有推荐上学的资格。文革期间主要任务是批判这个，反击那个，社会青年的任务就是写批判稿，参加批判运动。

高考背景。1976年1月周恩来总理、7月朱德委员长、9月毛泽东主席，三位伟人相继去世。1977年6月29日，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在太原晋祠宾馆召开，全国有150多名代表参加，时任教育部部长刘西尧、副部长李琦主持了会议。“这次会议可以说是吹响了恢复高考的号角。”这次会议从6月29日开到了7月15日，一共16天，这是粉碎“四人帮”后，教育部召开的第一个全国性会议。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大概是10月下旬，距离考试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多一点，考试哪些课，也没有通知，只有自己茫然准备吧。当时也没有复习资料，只是看看书，练习写写作文。大学与中专是分开报考的，我当时就坚定了报考大学，选择文科还是理科，尽管在高中的数理化成绩不错，多年不学了，还是选择文科，想成为一名记者。1977年12月5、6日在河津中学，我参加了第一次全国高考，第一天是语文、政治，第二天是数学、史地。1977年高考没有全国统一试卷，命题权在各个省，考试时间也不同。可惜在四门（政治、语文、数学、史地）考试课满分400分，只考了268分[1]。竟然报考北京大学、南开大学、吉林大学，三个学校的志愿均未录取。

第二次高考。为了再次参加1978年高考，我决定辞职民办教师，当时的校长与我谈了好长时间，告诉我，再考不上，不能再回学校了，我还是坚持要再次参加高考。这样，我与当时的六年级、七年级的学生，在五一节前一起离开学校，学生们去邻村上学了。我去河津中学参加高考复习，复习时间只有两个月，每天睡眠时间少于正常时间，接近高考时，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差了，这也为高考成绩奠定了一个差的基础。1978年7月20—22日，参加了全国统一高考，五门课程（政治、语文、数学、历史、地理）满分500分，我的成绩355分，据说当时山西省文科考生成绩350分以上的达到829人，尽管高考没有发挥好，还是进入全省文科成绩800名以内，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。人们习惯把66、67、68年的高中生称为老三届（这三届学生文革期间没有机会参加高考），把77、78、79年的大学生称为新三届（这三届学生有机会成为高考的幸运者）。

1977年与1978年两届考生都在1978年入学，1977级是1978年3月，1978级是1978年10月，曾经学校出现了五届（1977—1981）学生都在校的历史。

大学生涯

经历了文革十年，恢复高考后的学子，他们中的多数是在文革中继续坚持学习的人。进入大学，在学校都是把自己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学习中，这是当年全国大学生共同的基本特征。

山西财经学院具有历史底蕴。山西财经学院是1977年恢复高考全国仅有招生本科生的三所(辽宁财经学院、天津财经学院)财经类大学之一。全校只有四个系，全校每年招生5个班，即财政金融系、计划统计系、贸易经济系、会计系，会计系每年招生2个班，每年招生300多人。77、78级比较特殊，每个班人数在60—70人吧。当时仍然是计划经济，学生分配由系主任与书记及班主任就直接敲定，据说新三届毕业生分配到国务院各部门就达到300多人。上个世纪80、90年代，山西财院的毕业生受到国务院各部门有关领导的一致好评，在全国具有重要的影响力。

78财金班。山西财经学院财政金融系，1977—1979年，每年招生一个班，就一个财政金融专业，从1980年开始，招生财政专业，1981年招生金融专业，1982年开始，每年分为财政专业、金融专业各招生一个班。我们78财金班，报到人数71人，男生58人，女生13人，后来有3人转学，1人转学山西大学，1人转学本院会计专业，1人转学本院贸易经济专业，又有1人留级，最后78财金班实有69人，其中男生57人，女生12人，全部毕业。全班划分6个小组，每组12人，有的小组11人。班里同学中年龄最大是1946年出生，最小年龄是1963年1月出生，差距17岁，大年龄同学与小年龄同学的父母年龄相差仅3、4岁，这也是我国高等教育历史上的一个奇迹。最大年龄的同学担任班长，第二年龄的同学担任学习委员，就我1956年出生的人，在班里也只能排到18名。56年以前出生的22人，57、58年出生的26人。系主任与书记评价我们的班长是财政金融系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学生，从他身上似乎找不到缺点，有这样的人担任班长，实在是我们班同学的福气。我们班大年龄（40后）的同学既是老三届又加入新三届，他们是非常优秀的学生。

学习生活。我们当年一个班固定一个教室，从入学到毕业教室不变，学生座位一个月按列轮换一次，三间大小的教室容纳70人，是非常拥挤的，即便如此，没有学生缺课，特别是上基础课大课，两三个班合上，提前半小时，座位就占完了。学生的学习热情非常高，抓紧时间、挤时间专心学习就是当时氛围。晚上上自习，教室里基本上人数还能够保持90%左右，未到教室的学生应该是去阅览室看报刊了。课间休息10分钟，学生总是把老师围住不停地问问题，讨论问题，我记得在教师阅览室看到国外经济学系列讲座的书，把自己不明白的问题，在课间休息时去问老师，老师也回答不了。当然，对于上课不负责的老师，我们班就曾经哄下去三位英语老师，一位专业基础课老师，我们班这种举动在全校都出了名，为我们班上课的老师都很紧张，只要没有被哄下去，就感到庆幸。我们班四年有39门课程，基本上没有人补考，如果真正统计补考人次，估计也是个位数。

课外学习。我们班的课外学习主要是班里组织英语学习训练，数学学习训练等。当时没有双休日，每周只休息一天，在周二、周五下午老师们召开例会，没有课程安排，我们6个小组，各组自行组织讨论，有课程内容问题、经济热点问题、国内外新闻、新上电影、最新的文学作品等，讨论积极热情，很有收获。我们班还与78计统班，自行组织了数学竞赛，有三次吧，计统班的数学水平比我们班高多了，前两次没有统计排序，最后一次排序，结果是我们班及格人数有5人，统计班及格人数超过20人。同学们自己的课外学习，主要是看书、看报刊、听广播等。

师生关系。师生关系是教育的一个永恒话题。我们有良好的师生关系，老师和学生在人格上是平等的，在相处氛围上是和谐的。我们入学后，全校只有一位统计学教授，财政金融系有两位副教授，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多数是推荐制之下的优秀毕业生（即70年代上大学不考试实行推荐制，当时大学多数是三年制），老师们年龄多数没有我们班同学的年龄大，尽管如此，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。记得财务课程上，老师把讲授的内容讲错了，我们班一位同学主动上台，在黑板上把正确的内容写出来，讲给大家，老师也非常敬佩学生，承认自己的错误。我们班同学去老师家吃饭聊天，这已经是平常的事了。

郊游舞会。我们班在大一、大二时，组织过两次郊游，一次在市区公园，一次是去文水交城。当时同学们基本上没有照相机，第一次没有留下照片，第二次，有一位同学拿了相机，为我自己留下两张照片，太珍贵了。郊游是同学们交流感情最好的环境，大家唱啊、跳啊、说啊、喊啊，尽兴、轻松，三三两两的推心置腹，具有难以忘怀的乐趣。大学的前两年，跳舞是一种时髦，我们班在教室组织过四次晚上舞会，参加跳舞的同学不到一半人，我们班男生多女生少，女生最多来8、9人，一位女生至少要陪3、4个男生跳舞，这样一场舞会，我们班的女生就多受累了，个个都是满头大汗。组织舞会费劲很大，参与者越来越少，最后就放弃了。

寝室铺友。当时学校每个系有一个三层宿舍楼，每个宿舍住6人。财金系学生宿舍楼一层二层全部是男生宿舍，三层安排女生宿舍，也有男生宿舍，全系女生宿舍，也只有几间，我们班女生宿舍只有两间。我的宿舍一位同学有收音机，一位有录音机，能够听到流行的音乐与歌曲，是其他宿舍同学非常向往的事，羡慕我们宿舍的富有。宿舍内除了谈论学习之外，主要还是谈论各自家乡的风俗习惯，吃、用、行，还有婚姻问题，订婚退婚等。宿舍内同学关系非常融洽，情感深厚。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，我要出去办事，我铺友就把他贵重的呢子大衣借我穿上，这件事让难以忘怀，非常感动。

谈恋爱。恋爱是年轻人必经一个阶段，男女在各自内心形成对对方的最真挚的仰慕，共同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终生伴侣的最强烈、最稳定、最专一的感情。当年全校谈恋爱的人非常少，我们班仅有一对恋人，也是到大三时才开始的，其他班基本上也是这种情形，我们班最终成了两对夫妻，第二对夫妻也是在毕业时才确立的。我自己也有恋爱的愿望，就是有些自卑，写好求爱信，都不敢直接交给对方。当年的学生主要心愿还是放在学习上，要把多年耽误的时间补回来，恋爱之事都推到毕业之后来考虑。

食堂饭菜。山西财经学院学生食堂在当时太原市的几所大学中是最好的，我的同学老乡，有山西医学院，有山西大学，有太原重机学院等，他们来到财经学院吃过饭，一致认为，财经学院食堂饭菜品质数量最好。我们也去过他们学校食堂吃过饭，就是没有财经学院的好。我们当时大学生的粮食标准是每月36斤，35%的细粮，65%粗粮，我记得入学第一个月就吃了72斤，随后逐渐压缩到每月45斤，这样我从入学时体重77公斤，毕业时体重57.5公斤，就是感到吃不饱。食堂吃饭就是排队，这是很平常的事，排队大约需要15分钟左右，这也是看书、背英语的机会。早饭基本上没有人吃馒头，一分钱的咸菜就半碗，能够吃三天，中午有肉烩菜，一份一毛五分钱，过油肉（不是每天都有，每周有3、4天吧）基本上全是肉，一份三毛钱（是最贵的菜了），晚上有烩菜。每周能够吃上1、2次过油肉，那是非常幸福的事，确实听到有同学说吃一次过油肉可保持一周的快乐。如果早饭能够出去到校外吃上一根油条，花费2两粮票（买面食需要凭粮票）五分钱，中午吃上一碗炝锅面，每碗两毛五分钱，这些都是非常幸福的追求了。食堂地板上没有看见过掉下的馒头。我当时领取二等助学金，1979年之前每月9元，之后提高到每月12元，依靠助学金，满足我的伙食费，还要有结余，买少量学习用品。

286电影。所谓286是财经学院隔壁一家部队的番号，部队院子里定期漏天放电影，每周要放映1、2部电影，并且是国内电影院新上映的影片。街上的电影院一部电影要买票一般是一毛五分钱。就如《流浪者》电影，当时电影院卖票五毛钱，还买不到票，我们拿着马扎（马扎是财经学院学生每人一个，入学第一天就发给每位学生一个马扎，一把算盘），在隔壁286就免费看了。记得最多一周曾经放映过5部电影，我印象记得如《尼罗河上的惨案》、《望乡》、《追捕》、《悲惨世界》、《佐罗》、《蝙蝠》、《噩梦》、《大篷车》、《卡桑德拉大桥》等，一大批好看的电影让同学们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。当时同学们幸福口头禅是：“中午过油肉，晚上286”，晚上电影之后几天之内，同学们都是哼着、唱着电影主题曲或者插曲，《流浪者》插曲唱的时间最长，这些描述就是当时的美好时光。

运动会。学校每年举办一次田径运动会，我们班的运动会成绩平平，运动会上同学们的关注度还是非常高，只要有我们班同学参与的项目，一定有班里一批同学在他身旁助威呐喊。四年大学运动会，我参加了四次，有三次都获得名次，我主要参与投手榴弹和投铅球，手榴弹没有取得过成绩，投铅球还是取得三次成绩，每项成绩名次取前六名，我获得一次第四名，两次第五名。每次运动会都有同学崴脚与伤了皮肤，同学们相互照顾得非常精心，使得受伤的同学感到很温馨。记得大二时的运动会上，我们班一位男生崴脚了，还拄上拐棍，后来这位同学说，同学照顾的周到让他掉泪了。

难忘同学情。当年在学校男生面临最大的困难是吃不饱饭，我每个月从刚入学的72斤，已经减到每月45斤左右，就这样存在的缺口9—10斤，我们班女同学知道我饭量大，这个给1、2斤，那位也给1、2斤，基本上使我不挨饿了，这份同学情让我永远铭记。遇到的另一问题就是缝缝补补的事，男生基本上不会动针线活，每年就拆洗被子这件事，至少1次或2次，大学四年我一共拆洗过5次被子，都是我们班5、6位女同学帮我缝好，这种帮助使我感到犹如母亲、大姐姐在身边关心照顾的温暖。至今回忆起来也是难以忘怀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当然，同学情在其他方面的帮助也很多，就不赘述了。

同学情延续。这里说的已经超出大学生的范围，还是列在这里描述一下。我们班同学毕业之后，聚会3次，都是主要由我组织。第一次同学聚会，本应该是毕业10周年，由于没有人具体组织就过去了。1994年毕业12年，就按照这个12年的说法，我们留校的5位同学组织了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，参加聚会的同学来了47人，聚会地点在广播电视台招待所，同学们相见有说不完的话，很多人接到聚会的通知，就几天睡不着觉。毕业20年，还是由我们留校的4位同学组织了第二次聚会，参加同学来了43位，聚会地点在水利大夏，大家共同的感受是，情感纯真，友谊永存。第三次聚会，计划在毕业30年举行，由于大家都害怕到时候参加不上，所以不等30年，就决定在2008年举行相识（入学）30年，仍然是由我们留校的4位同学组织，聚会地点在山西财经大学国际学术交流中心，参加聚会同学来了44位，这次同学聚会，最大的感受是同学情谊真是好，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同学，当上了爷爷、奶奶、姥姥、姥爷了，大家最关心的事，平安退休，保重身体健康。

附录：第一次聚会通讯录序言

亲爱的78财金班同学：

您好！

星转物换，光阴似箭，岁月如流。同窗四载，济济一堂，一朝袂别，转眼间已是十二年过去了。

回忆昔日的求学生涯，朝聚暮守，苦乐与共，情同手足，令人回味与难忘。曾记否，汾河岸边，小树林里，简陋斗室，肃穆课堂，舍外梨树下的小组讨论，绿荫丁香树下的漫步，期末考试的难眠之夜，日丽春游的欢乐笑语，夜深人静的寒窗明灯，秀野踏青的倩影留念……。到处留有我们的欢笑、哭愁，更有那连绵的情思和五彩的梦环。……

让这份通讯录为我们同学加强联系，建立起鸿雁纷飞、电波不逝的友谊桥梁。

回首往事，夜难入寐；展望未来，心潮澎湃。期待同窗再次相聚之时，便是我们每个人的事业成功之日。

谨祝

安褀

编者

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八日

大学教师

暂缺

2020年12月6日